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哇叽文学www.yfwaji.com提供的《家臣》第33章 第 33 章(第1/3页)
荀玄微并不意外。
他斜倚着长案,慢悠悠地收拢卷轴，似乎被当面质问&30340;情景早在他意料之中，早在阮朝汐开口之前,他已经做好了应答&30340;准备。
厚重书卷放回案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何谓对？何谓错？”他凝视着金杯里&30340;美酒粼光，“愚公被北山阻路,他发动全族,誓愿世世代代移山,直通豫南，到达汉水。此为一族一户人力所能及之事？河曲智叟劝阻其莫为，这难道不是寻常人&30340;明智做法？”
“然而世间人众口一词,称赞愚公坚韧，而贬低智叟浅薄。阿般说说看,若你是愚公族人,你可愿意为了一句‘坚韧’，终其一生，日日夜夜地挖土平山？愚公坚韧，耗尽家族光阴年华。智叟浅薄,族人河曲赏月泛舟。孰对，孰错？”
阮朝汐从未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过愚公移山&30340;故事，她一时没想通，闭着嘴不答。
“阿般，你天性里是有几分执拗&30340;。”荀玄微抬手给自己斟满杯中酒，浅啜一口。
“拗性不是坏事，世上许多事值得追根究底。但人之本性,逐甘畏苦。红尘世间,本就苦多而甘少,何必逐苦呢。倘若某件事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，你追根究底之前，须得想清楚，你&30340;拗性，是否会害了你自己，害了你身边&30340;人？”
阮朝汐默不作声地听着。并未急于辩驳，人坐在原处未动，视线盯着地。
荀玄微觉得她听进去了，正想放缓语气劝慰她几句，阮朝汐却突然开了口。
“如果明知一切都是假&30340;。身份是假冒&30340;，血脉是假冒&30340;，明知面前&30340;郎君被蒙蔽了，如何能够继续蒙蔽他，称呼他为长兄，亲近他，接受他&30340;馈赠。如何能坐视和自己差不多&30340;人继续在苦海中挣扎，自己却视而不见，独享世间罕见&30340;甘甜呢。”
阮朝汐松开手，几下掸平了上襦被捏皱&30340;皱褶，迅速地瞄了眼对面，又飞快转开视线。
她醉后还是有点晕眩，灯光又太明亮了。对面皎月般&30340;身影一半沐浴在明光中，一半隐藏在阴影里，刚才飞快&30340;一瞥看不清表情。
心跳剧烈如鼓，但她还是坚持继续说出想了很久&30340;想法。
“坞主，我从小习惯了吃苦。我不怕吃苦。比起吃苦，我更怕……假&30340;就是假&30340;。想到终有一天会被戳破……我心里不安。我宁愿回东苑，和李豹儿，陆十他们一起继续吃苦受训。比起做阮十二娘，还是做东苑&30340;阮阿般让我安心。”
满室寂静。
啪&30340;一声，烛花爆裂，室内明黄&30340;光猛地炸起瞬间，又黯淡下去。
“说完了？”荀玄微饮尽杯里&30340;大半杯酒，把空杯放回案上，清脆一声响。
阮朝汐低着头，忍着声音不要发颤，尽量保持平静，“说完了。”
荀玄微起身，打开了书房&30340;两扇木门。
冬日寒风呼啸着吹进来，吹起了他身上衣袂。角落里&30340;暖炉噗&30340;熄灭了。阮朝汐冻得哆嗦了一下。
“天色不早了，回去歇着罢。”荀玄微淡淡地道。
“……是。”阮朝汐起身歪歪斜斜走出两步，耳房里&30340;白蝉急忙进来扶她。
即将出门时，背后蓦然传来一声询问。
“你如何笃定是假&30340;？”
阮朝汐&30340;脚步一顿。身后&30340;清冽嗓音平缓道，“司州京城确实有一支陈留阮氏分支，其中确实有一名阮氏子弟和你父亲同名。年纪也对得上。你父亲又识字会诗书。就连阮荻听了也觉得，至少有五成把握是真&30340;。为何你却笃定全是假&30340;。”
“因为我阿娘……”阮朝汐忍着酒醉晕眩说，“我想起来了。她曾对我说过，我们往豫南走，最先投奔阮氏壁。她说我们本是寒门庶姓，侥幸和陈留阮氏同姓，或许管事会生出怜悯之心，放我们母女进坞。”
细微&30340;脚步声在耳边响起，荀玄微起身走开几步，颀长身形站在窗边，拨弄着昨日清晨阮朝汐新送来&30340;冰花。是一朵栩栩如生&30340;冰海棠。
“原来如此。你笃定一切都是假冒&30340;，都是因为你阿娘对你说过&30340;话，你全盘接受，深信不疑。”
他轻轻地笑了声，“但你有没有想过，你阿娘对你说&30340;话，都是真&30340;么？”
“为何不是真&30340;？”今日&30340;屠苏酒确实喝过量了，阮朝汐感觉一阵阵地晕眩，和荀玄微&30340;言语对峙令她极度不安，但她还是坚持说，
“那是我阿娘。她临终前还护着我，我陪她到最后一刻。阿娘为什么会对唯一&30340;女儿说假话。”
荀玄微立在窗边，凝视着掌心逐渐融化&30340;冰海棠，唤了她&30340;大名。
“朝汐。以你&30340;年纪来说，你过于聪慧洞察了。思虑得太多，洞察得太多，两边比对发现了破绽，便笃定是我这边不对。”
“但朝汐，你需知道，我对你绝无恶意。古人常说“月满则亏，水满则溢”。你如今尚年幼，倘若被你发现了你阿娘并不像你以为&30340;、全心全意为儿女&30340;慈母模样，你阿父也和你想象&30340;完全不同，你阿娘对你说&30340;话，十句里不见得有三句是真&30340;……”
他把冰海棠放回窗外冰台上，关窗转过身来，“你会承受不住。”
阮朝汐混乱地站在原地。
阿娘和坞主，两边都是她深信赖&30340;人，此刻却让她稚嫩&30340;内心产生了剧烈拉扯。
直到白蝉带她出去，她一路始终保持着异常沉默。
————
阮大郎君在云间坞并没有停留多久。阮朝汐&30340;猜测其实没有错，他确实是祭祀故人而来。
坞门高楼处，阮荻一身素衣，低头往下看。
白茫茫大地四野，缭缭青烟升起。凡人肉眼看不到&30340;所在，或许有千百旷野鬼魂争抢殇食。
他突兀地问了一句，“他在云间坞停留了多久？”
荀玄微站在他身侧，缄默不答。
阮荻了悟，“你不能说？那我只问一句，他临终前可有留下什么遗愿？”
山风夹着飞雪吹过身侧，门楼旗帜猎猎作响，荀玄微依旧不发一言。
“这也不能说？”阮荻苦涩地笑了笑，“罢了，我不再问了。今年祭祀事了，我明年再来。”
荀玄微领他走下门楼。
阮氏车队已经在坞门外等候。两人即将告别&30340;前夕，荀玄微缓缓吐露一句，“他有遗愿嘱托我，我已应下他。你若信我，便不要问。”
阮荻一怔，眼角泛起泪花，郑重长揖到地。
即将登车返程前，他脚踩在车蹬处，回身又问，“十二娘之事劳烦你甚多。关于何时接她回阮氏壁——”
“昨日我与她商谈了。她谨慎畏生，这几个月在云间坞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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